鲁迅先生一生著书无数,留下许多名言警句,他在文学上的造诣太高,以致让世人忽略了他的其他身份。其实“迅哥儿”还是一位收藏界大佬,他涉猎广泛且审美独到,对一些艺术品的鉴赏眼光在当时的国内实属前卫。
鲁迅在日本求学期间,就对浮世绘很有兴趣。他在晚年曾大量搜购浮世绘作品,收藏甚丰,1926年至1936年间,他购买了浮世绘书籍17种33册、单页浮世绘30幅,囊括日本浮世绘大师的代表作品,另藏有日本友人所赠浮世绘12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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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贵价的作品,即便是分期付款,也要买买买。1930年第一书房出版了《浮世绘版画名作集》(第二期),鲁迅通过上海的内山书房“代购”,分12期,总共花了220日元左右,终于到手。而这套浮世绘在当今的日本似已无迹可循,堪称绝版了。
但关于浮世绘的收藏,鲁迅几乎不曾在公开场合和文字中提及。在1934年1月他给日本友人山本初枝女士的信中,他写道:“中国还没有欣赏浮世绘的人,我自己的这些浮世绘将来交给谁,现在正在担心。”想将浮世绘推广到国内这个愿望,直到先生去世也未能实现。
关于日本的浮世绘师,鲁迅也在那封给友人的信中表明自己的喜好:“我年轻时喜欢北斋,现在则是广重,其次是歌麿的人物。”
歌川广重、葛饰北斋和喜多川歌麿并称为日本“浮世绘三杰”,歌川广重小葛饰北斋37岁,两人几乎一并主导了浮世绘风潮近50年。
歌川广重与葛饰北斋一样以画风景著称,不过,与北斋的风景画相比,广重风景画的题材方面有两个显著特征:一是多画“旅”(旅途、旅人、旅舍),二是多画月亮。
广重的作品抒情性更强,因而被称作“旅行与抒情的画师”。晚年鲁迅对于广重作品的喜爱,或许也是包含着特殊人生体验、审美情趣等多种内涵的态度。
歌川广重月亮题材的作品中尤其耐人寻味的是1832年出版的《月二拾八景》系列,可惜现存的只有《弓张月》《叶隙之月》两幅。这两幅实为“唐诗画意”,因为画上题的是唐诗。
《弓张月》题的是韩翃七绝《宿石邑山中》的后两句——“晓月暂飞千树里;秋河隔在数峰西”,《叶隙之月》题的是白居易七绝《秋雨中赠元九》的前两句——“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满天”。题诗表明,广重这两幅浮世绘的创作灵感来自唐诗。
歌川广重在花鸟绘上亦开拓了新天地,他创作了大约200幅花鸟绘作品,其中大部分都采用狭长的短册格式,用一种非常“日式”的方法描绘了人与共同生活在大自然下的其他生灵间的关系。
《皓月与雁》上的画赞“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汝同归。”出自《和汉朗咏集》(日本平安时代所编纂的一部收录了汉诗、和歌佳句的诗集)。
歌川广重虽然继承了葛饰北斋开创的浮世绘风景版画手法,但作为幕府低级职员家庭出生的他所具有的温和气质,使他在《东都名所》《东海道五十三次》《名所江户百景》等风景描绘中展现了与北斋不同的魅力。
广重比北斋反映的意境更高,视野更广,天地更开阔,或许正因如此,晚年鲁迅才换了口味。
歌川广重1797年出生于江户一个低阶武士家庭,本姓安藤,幼名德太郎,后改名重右卫门,其父亲安藤源右卫门是幕府消防组织成员,1809年,安藤德太郎的父母相继离世,他继承了父亲的职位。
出于幼时对绘画的兴趣,他于15岁时投入歌川派大师歌川丰广门下学习。1812年,歌川丰广将自己画号中的“广”字加上安藤的本名“重右卫门”中的“重”字,将其画号命名为“广重”。
歌川广重早期制作题材主要是人物画,现存最早的作品是1818年绘制的狂歌本《狂歌紫之卷》中的插图。同年年末,广重发表了根据当时上演的歌舞伎剧目制作的歌舞伎画《初代中村芝翫之平清盛与初代中村大吉之八条之局》,这是他现存最早的单幅歌舞伎画。
1829年,歌川丰广去世,这是歌川广重画业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他必须独立面对社会并自食其力。1831年广重以“一幽斋”画名发表《东都名所》系列,是其真正意义上风景画的开端。
歌川广重也在《东都名所》中使用了当时新兴的矿物质颜料维尔林蓝,这种新的色彩与歌川广重具有文人品味的俳谐趣味相结合,在画面上构成一种带着淡淡愁绪的审美情趣。
他曾于1832年8月随幕府官员上京,向皇室进贡骏马和战刀,他受命随同往返并作画记录。第二年,他以“一立斋”为号刊行了《东海道五十三次》,自此奠定了其作为浮世绘风景画大师的地位。
《东海道五十三次》,描绘了日本旧时由江户至京都所经过的53个宿场(驿站)的各宿景色。该系列画作包含起点的江户日本桥和终点的京都三条大桥,所以共有55景。
从时间上看,歌川广重往返东海道所经历的只是夏秋两季,因此为了表现一年中的四季景色,他也参考了当时出版的许多带插图的旅游资料,如《东海道名所图绘》等,移植了其中的一些景物和构图,创造性地描绘了沿途风情。
为了再现大和绘的传统季节性诗情画意,歌川广重在画面构成上运用了多种手法,营造感人气氛。斜雨如梭的《庄野 白雨》中,农夫们行色匆匆,虽然没有对人物形象的具体刻画,但背景上层层叠叠的竹林幻化成灰暗的阴影,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感伤情怀。
这系列中的是歌川广重所有雪景作品中最精彩的一幅,画面描绘的是大雪的寒村之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行人踏雪的脚步声沙沙作响。东海道地处太平洋西岸,气候温暖。蒲原位于现在的静冈县静冈市清水区,现实中不太可能见到这样的大雪。因此,这幅作品其实是他的虚构之作。
▲ 歌川广重《东海道五十三次之内·蒲原夜之雪》,点击图片购买
事实上,歌川广重在任何一幅作品中都没有完全的写实,画的都是自己的心象风景,雨雪月色星斗下的宁静夜景是他的拿手好戏,从中我们也能领略到典型的日本风情和纯粹的乡土野趣。
1856年,60岁的歌川广重剃度出家,同时开始制作《名所江户百景》系列,共120幅,分春夏秋冬四个部分,直到他1858年去世仍未最终完成,后来由二代广重补笔。
这一系列画面全部采用竖幅构图,日常的江户风景在歌川广重笔下以丰富的视角营造出变化多端的空间效果,展现出与大和绘相似的自然情怀。其魅力使江户人深深着迷,当时销售量达1万到1.5万部。
《名所江户百景》代表了歌川广重精彩艺术生涯的高峰,他用诗般的意境渲染平凡的生活,以绵绵春雨、林间月影和平野孤烟,衬托旅途的空寂,唤起人们对传统的怀念和浓郁的乡愁,由此被称为“乡愁广重”。
“我将画笔留在身后,留在江户。我将步入全新的旅程,去欣赏西方极乐世界的所有著名景色。”歌川广重在临终前写下这句话,概括了其艺术人生的一切诗情画意。
《名所江户百景》在十九世纪后半期传入西方艺坛,画作中展现的色彩、笔触、构图以及题材,都让西方的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的画家们神往不已。
梵高虽然生活窘迫,他一生收藏的浮世绘版画竟有600幅左右之多,并将对浮世绘的喜爱融入在了作品之中。他在和莫奈私人信件中写道:“别人说我们是喜欢浮世绘,他们根本不了解,浮世绘就是我们的信仰!”
梵高堪称是歌川广重的头号迷弟,他曾赞叹:“广重的风景画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地传递任何情感。”还直接临摹了《名所江户百景》系列里的两幅名作《龟户梅屋铺》和《大桥安宅骤雨》。
《龟户梅屋铺》,在江户时代,位于现东京都江东区龟户天满宫附近的梅屋铺,是名满江户城的赏梅胜地。虽是私人梅园,却会在梅花盛开的季节向大众开放。观者流连于美景中,饮酒赏花,宴乐娱乐,大概就是所谓的“江户风雅”。
表现了夏日傍晚的暴雨,大桥上路人行色匆匆,橙黄的桥面与紫霭的远景形成色彩上的对比。而如织的密雨中,只见一叶木筏在水面中悠然而下。桥与河岸巧妙地将画面斜着横切成三角形构图,折射出阵雨中人们心中的不安。
▲ 歌川广重 《名所江户百景·大桥安宅骤雨》,点击图片购买
随着近年来复刻研究的进展发现,画面上两种不同角度的雨线是用两块雕版叠加套印而成的。这幅作品也因梵高的临摹之作《雨中大桥》而广为人知。
莫奈的《桥·睡莲》当中出现的“桥”就是来自于浮世绘,不少风景画的构图也能看到浮世绘的影子。至1926年去世时,他一共藏有231幅日本艺术家的作品,他尤为喜爱歌川广重,他收藏的《甲阳猿桥图》初版在2017年香港佳士得秋拍上拍出562,500港元(约50万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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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川广重 《名所江户百景·浅草金龙山》,点击图片购买
,这是名所江户百景按四季顺序排列的第一幅作品,头顶白雪的富士山耸立在地平线之上,俯瞰着北岸鱼市的熙熙攘攘。
▲ 歌川广重 《名所江户百景·日本桥雪晴》,点击图片购买
,白猫静坐在窗边,从吉原伎楼望大鸟神社,远处的富士山上群鸟飞过,天际线漫出红色的霞光。
▲ 歌川广重 《名所江户百景·白猫与大鸟神社》,点击图片购买
,浅草寺是东京最古老的寺庙,在这幅视线平推的画中,落雪中的人们在祈福中缓缓前行。自从歌川广重晚年出家后,作品中便极具中国禅宗的特色,多了几分以往鲜见于浮世绘的“人生哲思”。
▲ 歌川广重 《名所江户百景·浅草金龙山》,点击图片购买
,从1733年到1961年,两国烟花大会一直在农历5月到8月举行,两国花火描绘的是花火大会的最后一晚,标志着夏天的结束。
▲ 歌川广重 《名所江户百景·两国花火》,点击图片购买
,手古那神堂位于弘法寺内,是为传说中的女子手古那设置的灵堂。从枫树叶间向远方看去,深色的鸟居几乎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 歌川广重《名所江户百景·真间之枫叶 手古那之社与继桥》,点击图片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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