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令人兴奋的展览,正如20世纪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笔下的人物可以死在维米尔《代尔夫特之景》前一样。普鲁斯特也曾因为看到维米尔作品激动到晕倒。所以,如果有机会可以看到维米尔大部分杰作的聚会,就不仅仅是一场展览了,而是一个奇迹。
《澎湃新闻·艺术评论》获悉,2月10日起,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将推出“维米尔”大展。维米尔是17世纪杰出的荷兰绘画大师,迄今为止归于他名下的画作只有34幅,此次展览将展出其中的28幅。其中包括伦敦国家美术馆的《坐在维金纳琴前的年轻女子》、巴黎卢浮宫的《蕾丝女工》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倒牛奶的女仆》《小街》《情书》以及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藏维米尔最著名的作品《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策展人称展览为“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维米尔展览而言,他并未夸大其辞,因为过去从未有如此之多的维米尔作品集结一处,且未来几乎不可能再次集结。
【资料图】
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藏
展览作品,左至右依次为《窗边读信的女子》、《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和《倒牛奶的女仆》。
维米尔的作品是掌握关于神秘的“代尔夫特的维米尔”最重要线索,他出生于1632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作画、很少旅行。除油画外,他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信件、没有草图、没有日记,甚至没有留下画像。1675年,他去世时默默无闻。其作品在他生前没有得到认可,可能因为当时荷兰新教盛行,但维米尔在21岁结婚后皈依了天主教。
维米尔,《写信女子》 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
维米尔与画中人,于同座小城、面对相似的生活
“维米尔一生大约创作了45幅至50幅作品,整个职业生涯持续不超过20年。我们认出了其中37件(包括可能是维米尔的作品,目前确认归于其名下为34件),此次展览汇聚了28件,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馆长塔克·迪比茨(Taco Dibbits)说。
此次展出的28件维米尔作品出自七家国家博物馆的收藏和私人藏家,几乎包括了所有亲密的、气氛明亮的家庭场景——女仆倒牛奶,女孩缝蕾丝,琴前的少女——这些都是维米尔最为人所知的。
维米尔,《蕾丝女工》,巴黎卢浮宫藏
看维米尔的作品就像潜入清澈湛蓝的潟湖,里面有柠檬黄的鱼和闪闪发光的珍珠。八成的作品汇聚于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的展览中,足以将观众包围于辉煌的原作中。
展览最初的萌发来自策展团队意识到,纽约弗里克收藏馆(Frick Collection)将于2023年闭馆翻新。弗里克收藏馆已经一个多世纪没有允许三幅维米尔外借展出了。之后,经过“大量的艰苦工作”,最终只有9幅作品未能来到阿姆斯特丹。其中一件是1990年在波士顿博物馆被盗、至今下落不明的《音乐会》、两件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馆藏由于条款限制,不能外借,另一幅卢浮宫藏品,目前正被其他机构借展。其余5幅因为过于脆弱,无法成行。
维米尔,《女主人和女佣 》,纽约弗里克收藏馆藏
借展作品包括了伦敦国家美术馆的《坐在维金纳琴前的年轻女子》、巴黎卢浮宫的《蕾丝女工》、爱尔兰都柏林国家美术馆的《写信的女子》,柏林国家博物馆藏《戴珍珠项链的女子》,除了来自欧洲的作品,也有作品从纽约、华盛顿、东京越洋而来。
维米尔,《戴珍珠项链的女人》, 1663-1665,柏林国家博物馆藏
维米尔,《代尔夫特之景》,1660- 1661,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藏;维米尔描绘了他的家乡。
此外,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倒牛奶的女仆》《小街》《情书》《读信的蓝衣女人》等,以及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藏维米尔最著名的作品《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均在展览之列。
这些作品(其中大部分完成于1655年至1670年之间)非常脆弱,它们本身都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鲜少外借。维米尔如同一台相机,用他从科学先驱那里了解的镜头语言观察世界。在充斥着对现代相机想象的过去,维米尔有着特殊的地位,因为他用眼睛和画笔创作出了最伟大的照片。不止如此,在他的《蕾丝女工》中,画中人正融合着绚丽的火红和珍珠白的丝线,她的目光从来没有移开过自己细致的工作。
维米尔,《倒牛奶的女仆》,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
他看待女性的方式解放了想象力:她们是如此自主,无论是女工还是音乐家,维米尔似乎了解她们的内心想法。让四百年后的观众忍不住在脑海中完成维米尔捕捉到的故事:军官对笑着的姑娘说了什么,女仆给女主人带来了什么消息?
维米尔,《情书》,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
“他让人觉得你在那里,和画中人在一起,在那个房间里,时间停滞了。而时间停滞,是今天的人们所渴望的。”塔克·迪比茨说。
展览并非没有争议。近年来,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表示,经过科学的比较研究,有三件作品是否应该归因于维米尔受到专家质疑。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也在去年10月公布《持笛女孩》可能出自维米尔的合作者。
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持笛女孩》(约1665-1675年)被移出维米尔名下。
对于维米尔作品分歧的判断并不容易。“伦勃朗有300多幅画作可以比较,而维米尔只有30多幅。而且不同的研究者即便在相同的线索中也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归因不是一门硬科学。”迪比茨说,“最近的研究表明,维米尔细致入微的细节之下,是宽广而有力的笔触,这与过去对其工作方式的看法背道而驰。”
通过作品可以看到的是,维米尔如同《蕾丝女工》般辛苦地装饰着作品中的室内空间,他把自己的存在浓缩于30余幅绘画中。这些绘画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世界——他的画中人在同一个小城市、类似的房间中,面对相似的困境。
维米尔画作之间的关系、反射和振动将是此次展览的焦点。这是现代世界与维米尔的一种联系。
维米尔,《小街》(代尔夫特的房屋),约1658年,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
维米尔热与维米尔作品研究
提起维米尔展,不少人首先会想到1995年至1996年,在美国华盛顿国家美术馆和荷兰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举办维米尔大型回顾展。自此之后,维米尔的受欢迎程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维米尔,《戴红帽的女孩》,约1666-1667年,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
那场展览是有史以来首次“维米尔个展”——汇集了21幅画作并揭示了许多新的见解,但自那以后,只有小的、渐进的发现。
由于维米尔几乎空白的生平,让作家、电影导演等通过创造性的演绎,满足世人了解维米尔日益增长的需求。 但对这位艺术家的非凡欣赏很大一部分要归于想象力。 一些小说和电影用个人叙述的方式装饰维米尔的生活,而另一些著作则试图揭开他工作方法的奥秘。
维米尔,《坐在维金纳琴前的女子》 伦敦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每个人都可以填充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馆长玛蒂娜·戈塞林克(Martine Gosselink)说,该馆拥有包括《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在内的三幅维米尔作品。“在维米尔的作品中,似乎有些事情正在发生,但你不确定是什么。”她补充说,“是潜意识在填补缺失的部分。”
荷兰当代艺术家欧文·奥拉夫(Erwin Olaf)从维米尔的作品中获得了灵感,他说,维米尔的画作因为场景的简单而引发了联想。他的摄影作品,比如《肖像#5》拍摄的是一位身穿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可以被视为对维米尔极简主义沉静的现代演绎。2019年,奥拉夫的十张摄影作品与荷兰古代大师的画作一起在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展出,突出两者作品的联系。“维米尔并不是在创作肖像画,而是在创造一个舞台世界。他在讲述一两个人的故事——有人在读一封信,有人盯着窗外,有人拿着牛奶罐。正是这种简单性为观众创造了在自己脑海中构思故事的机会。”奥拉夫说。
奥拉夫的《肖像#5》,被视为对维米尔极简主义宁静的现代演绎。(非此次展品)
作家特蕾西·舍瓦利耶 (Tracy Chevalier)正是如此,她在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写一本关于《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小说。她为小说设定的目标为“它会很短,只有一个观点,像维米尔的画一样简洁而专注。”
因为没有堆积如山的历史研究,舍瓦利耶不需要从故纸堆中了解维米尔。她最大的灵感来自维米尔去世几个月后编制的、他代尔夫特住所的资产清单。其中包括了衣柜里他妻子黄黑色的紧身胸衣、一件镶有貂皮边的夹克;以及一口破锅。这份清单有助于她想象维米尔的世界。
这本创作于1999年的畅销小说《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虚构了维米尔和家中女仆格里特 (Griet) 的故事,格里特是维米尔的模特,并成为他的缪斯女神。其改编的同名电影于2003年上映,所产生的轰动效应使《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家喻户晓,吸引了大批朝圣者前往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这部电影让不知道维米尔的人,突然熟悉了他,也将遥远17世纪带到我们面前。”迪比茨说。
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剧照
很快,《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成为全世界上被复制最多的形象之一,出现在咖啡杯和枕套上,也是成千上万表情包的基础。
当一些作者试图填补维米尔个人生活的空白时,另一些人试图揭开他绘画过程的神秘面纱。他们似乎认为,如果我们不能确切地知道他是谁,至少可以了解他是如何工作的。
维米尔,《读信的蓝衣女人》,1662-1663年,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
在2002年出版的《维米尔的相机》一书中,建筑师菲利普·斯蒂德曼 (Philip Steadman) 认为,维米尔画作的“完美”要归功于光学工具的使用。尤其是,他重新提出了一个在20世纪20年代首次提出的想法,即维米尔在一个房间大小的暗箱中作画,暗箱的工作原理类似针孔相机。
艺术家大卫·霍克尼 (David Hockney) 在他2006年的著作和2011年BBC电视节目“秘密知识”(Secret Knowledge) 中进一步阐述了这一概念,他认为维米尔的“摄影”效果得益于光学技术。2013年的纪录片《蒂姆的维米尔》(Tim’s Vermeer)中验证了斯蒂德曼和霍克尼理论。在这部纪录片中,发明家蒂姆·杰尼森(Tim Jenison)在得克萨斯州的一个仓库里用暗箱重现《音乐课》,给了当下一个更真实的维米尔形象。
维米尔,《站在维金纳面前的女子》 ,伦敦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维米尔是否使用光学技术的问题是此次重磅展览主要研究重点之一。 展览策展人兼展览画册《约翰内斯·维米尔:信仰、光与反射》作者格雷戈尔·韦伯(Gregor Weber)说,他得出的结论是,维米尔很可能是通过代尔夫特的耶稣会士接触到光学工具的,他们拥有这些仪器,并在宗教文献中提到过它们。
维米尔,《信仰寓言》,1670-1672,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暗箱的效果之一是将光线聚焦在一个点上,同时模糊其余部分;正是在维米尔众多宁静的室内装饰也包含了类似的效果,这是耶稣会与艺术联系的明确证据。
韦伯说,维米尔可能进入过暗箱,并“将这种经历转化为自己的艺术”。换句话说,他没有把光学设备搬入画室,而是作为绘画中如何描绘光和透视的灵感来源。
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一些博物馆专家表示,寻找有关维米尔创作过程线索的最佳地点是在其作品的颜料层中。
绘画研究的科学进步帮助研究人员了解了维米尔艺术创作过程的许多细节,曾策划1990年代华盛顿和海牙维米尔大展的艺术史学家小亚瑟·K·惠洛克 (Arthur K. Wheelock Jr.) 说:“自1995年以来,我们了解了很多关于绘画和颜料的知识,且对该领域还有很多新的研究。”
虽然这些发现可能不会改变我们对维米尔的理解,但惠洛克认为:“助于完善对他的作品和材料的理解,以及他的材料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老化。”
2020年,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对馆藏《倒牛奶的女仆》进行了颜料分析,非侵入式扫描技术帮助我们了解了维米尔是如何工作的。
最近的红外成像等非侵入性扫描技术显示,《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原本画有睫毛,现在大部分都消失了;而且她最初并不处于一个空旷的空间,她身后曾经有一块绿色的窗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颜料发生了化学变化,它也消失了。
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的绘画保护人员阿比·凡迪维尔(Abbie Vandivere) 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修复工作。她表示,博物馆很快可以通过数字模拟的方式重建维米尔的工作方法。 例如,以视频演示展示艺术家如何“构建”一幅画,从底层到表层、并还原可能是“画架上完成时”的样子,以及作品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的变化。
虽然,科技确实在某些方面让我们更接近维米尔,但惠洛克却提醒说,“从21世纪的角度看待17世纪的作品,必须要意识到局限性。”
维米尔,《一杯酒》,1659-1661,柏林国家博物馆藏
就目前而言,要想揣摩维米尔400年来的未解之谜,最好的方式可能就是看墙上的作品。用自己的想象力来填补空白。“每当站在维米尔的画作前,就会被他的世界吸引。”迪比茨说,“你可能想要重建和了解那个空间,但实际上,我们无法解构和留驻这种幻觉。”
展览将持续至2023年6月4日,本文编译自《卫报》、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网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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